第二天一早,我如往常一样醒来,可家里,却是人满为患。
昨天的恐怖历历在目,从炕上爬起来的我蜷缩在角落里,家里来了很多人,好像在商讨着什么大事儿。
熟悉的村长爷爷和我爸坐在炕上,面容很是凝重。
“李武啊,你是咱们村最优秀的猎人,这么多年村里的大事小情你都帮的很周到。”
“黄皮子害人不浅,何况一次害死了这么多孩子,不管怎样,这事儿都不能这么算了。”
村长敲了敲烟袋锅子,冷冷的说道:“黑沟子不大,你们两口子最有本事,这屋里的人没一个孬种,怎么办,你直说就好。”
我爸喝了口烈酒,感激的看了看村长,很明显,村长爷爷也是为数不多了解真相的之一。
“老村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吧。”
“今晚上山,捅了那窝黄皮子,有胆量的跟着我,没胆量的回家照顾妻儿,咱们都清楚,那窝东西都成了精,得了道,招惹他们没什么好下场。”
话音刚落,一个粗犷的汉子便站了出来。
“老李大哥,你这话说的就是瞧不起哥几个了。”
“一窝皮子能翻了天不成?”
“不说别的,就是为了那几个孩子丢了命,咱们也认了!”
与此同时,一个眼眶猩红的男人站了出来:“没错,我儿子死了,我这条命也丢了大半,老李大哥,你带上我,今晚就是有去无回,咱也不带退一步的。”
众人义愤填膺,满腔热血。
而我,则是看了个热闹,根本不觉得山上有什么可怕的。
以往的冬天,我爸他们这些猎人也总是上山打猎,哪有看起来这么严重。
即便是离开黑沟子的几年里,我都拿今天的事情当个笑话来听,觉得是无稽之谈罢了,后面,也就渐渐的淡忘了。
众人决定之后,便各自准备去了。
一整天,我都在家中渡过,没有去先生家学习,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夜再度降临。
白天来到我家的村民们再次聚集在一起,无一缺席。
拿好家伙事儿的众人举着火把,去了山上,而我妈一整天都忧心忡忡,期间还悄悄的抹了几把眼泪。
深夜,熟睡的我被喊叫声所吵醒。
迷迷糊糊中,我爬了起来,看见衣衫整洁的我妈正站在门口。
“妈?你干嘛?”
我妈背对着我,看着门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与此同时,呼喊声也清楚的被我听在耳里。
“三姐,死人了,快来帮忙!”
“小秋,睡觉,别出门。”
叮嘱一句过后,我妈便离开了屋内。
我心跳的飞快,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来到了窗口附近。
透过窗子,我看到了外面的火光。
我清晰的记得,我爸他们出发的时候总共有十个人,可现在,却只有三个人举着火把,还有一个男人倒在了血泊当中,而那人,便是我父亲。
那晚,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存下来的几人对于当天的事情闭口不谈,而后的黑沟子安静了下来,在我离开前都没有发生类似的怪事。
至于我的噩梦,也悄然到来。
我爸失去了右腿,也失去了打猎的本领,更可怕的是,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晚之后,我爸在炕上躺了一个月,这期间,他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过。
一个月过后的某天,他爬着出了门,亲手打造了一副拐杖。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做好拐杖的第一件事情并非是帮助自己行走,而是用来打我。
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拿着拐杖朝着我的身体猛砸。
每一下,都想要杀掉我,每一下,都没有留下任何的情面。
拐杖将我打的吱哇乱叫,我的头上满是鲜血,我的身上,尽是伤痕,那天,我的骨头都断了一根,养了很久才渐渐恢复。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左邻右舍和我妈的齐力阻拦,我才侥幸逃脱。
而这,依旧是个开始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爸嗜酒如命,他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酒,接下来的一整天,他的身上都是酒精的恶臭味。
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他会找到任何可行的机会打我……
不,确切的来说,他想要杀掉我。
刚开始的时候,邻居和亲戚还想着帮我,后来,我被打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有人管我,就好像,没有人希望我能活下去似的。
除了喝酒打我之外,我爸同样嗜赌如命,他将家里的钱全部输了出去,并且好像跟村民们说了很多事情,村里人对我们一家渐行渐远,没了以前的帮助,也没有了对我父母的尊敬,有的只是怨恨。
泼粪,谩骂这类的侮辱数不胜数,我不敢出门,出门后的我会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会被大人们戳脊梁骨,而在家里,我面临着生死考验。
八岁那年,我爸用菜刀在我背上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九岁那年,我爸点燃了房子,我被我妈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
十岁,十一岁……
我不愿意回忆,有的只是噩梦和痛苦。
直至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妈将我带到了林子里。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明白了很多。
我对我父亲是怨恨的,这种怨恨无法化解,我没有一天不诅咒他快点死掉。
对于我妈,我除了可怜同样有所怨恨,因为这五年来,她除了想方设法的让我活下去之外,并没有怪罪我爸,哪怕我爸几次都要置我于死地。
将我带到林子深处,我妈把我领到了一棵参天大树旁边。
树上挂着铃铛,系着红色的布条,那棵树很高,很壮,应该有几百个年头,甚至更久。
树下摆着烧鸡,烧鹅,糕点等贡品,还有三瓶白酒、三根香烛,以及一头刚杀掉的壮牛。
那天,我妈的穿着和几年前在水井旁边一模一样,到树下之后,她只跟我说了两个字。
“跪下。”
十二岁的我有些叛逆,目光怨恨的看了她很久。
我妈没有了之前的呵护,而是抄起了那根木棺,冰冷的对我命令道:“跪下!”
我有些不服,但我不想被棍子抽打,所以跪了下来。
“李秋,以后你不许跟我叫妈,叫三姨。”
“这棵树,以后是你母亲,是你妈,听见了吗?”
我完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这是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吗?
到了这一步,我有些害怕,可还没等我说些什么,我妈便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按我说的做,然后我送你离开黑沟子,你可以永远都不回来。”
“我会给你钱让你完成学业,让你拥有自己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每天担心被你爸打死,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我没允许你叫我妈之前,永远不准把那个字说出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
那一刻,我回答的很干脆。
不就是认一棵大树当妈吗?
又缺不了一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
和每天担心被活活打死相比,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好,我明天送你离开,今晚,你在这陪着你妈?”
说完,我妈……
不,是我三姨便用绳子帮我捆在了树上,完后,她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我慌了神,也吓坏了,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当天夜里,林子里很冷,好消息是我没被冻死。
说来也是奇怪,那个晚上,我没有一丁点的害怕,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保护着我似的,以至于,我夜里看到了鬼火都没觉得什么,而那些鬼火也没有靠近过我。
就这样,在种种期待之下我度过了平稳的一晚,第二天一早,三姨便来接我,全程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我没有看到我爸,看到的只是收拾好的行李,以及一封信件和一些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