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每年八月，我们四对夫妻都会在宋清远的海边别墅聚会。
＞今年他身边换了人，那个叫夏蝉的女孩年轻得刺眼。
＞深夜泳池边，我撞见夏蝉踮脚吻上宋清远的唇。
＞她回头对我笑：“阿姨，我妈妈叫林晚，你认识吗？”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妻子林晚站在那里，脸色惨白。
＞“她是我女儿，”林晚的声音在发抖，“宋清远，她是你的……”
每年八月，海风都会准时吹进宋清远这栋纯白得像块方糖的别墅。空气里浮动着盐粒的腥咸，混合着昂贵香槟的冷冽气泡和女士们身上精心挑选的香水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我们这个小圈子的气息。
十五年，四对夫妻，像一组精确咬合的齿轮，在这个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转动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生活。
今年，齿轮似乎卡进了一粒沙子。
我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的无边际泳池。水波荡漾，映着别墅里璀璨却略显遥远的光。
身后是熟悉的谈笑风生——顾西辞低沉的法语腔调正讲述着巴黎拍卖行的趣闻，许明心慵懒的笑声像羽毛轻轻扫过，周正那标志性的、带着点金融精英自负的附和，还有苏婷永远恰到好处的温柔回应。
陈曼倚在不远处的钢琴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黑漆琴盖。
她今晚格外沉默，目光偶尔掠过人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陆沉依旧扮演着尽职的医生角色，正耐心地听苏婷小声说着什么，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我这边，带着点探究。
而我妻子林晚，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抽象画前。画布上是狂乱的猩红与压抑的深蓝，几乎要吞噬掉她纤细的身影。
她背对着所有人，指尖捏着一只高脚杯的细柄，杯中的红酒几乎没动过。那串她从不离身的、温润的珍珠项链，此刻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研究那些纠缠的线条，又像是在竭力屏蔽身后的一切。
别墅的门开了又关，带进一股更猛烈的、带着咸味的海风。
“抱歉，路上耽搁了。”宋清远的声音带着他一贯掌控全局的从容，在玄关处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晚那略显僵硬的背影，都转向门口。
宋清远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挺拔、考究。深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
时间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只在眼角刻下几道浅痕，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的锐利。
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目光扫过客厅，带着一种主人对领地巡视般的笃定。
然后，他侧身让了一步。
一个女孩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像一道过分刺眼的光，骤然劈进了这个温吞、圆融、浸染了岁月包浆的空间。
她太年轻了，年轻得让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一条简单的红色吊带裙，勾勒出蓬勃的青春线条，皮肤是晒过太阳的小麦色，健康得耀眼。浓密的黑发随意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修长的脖颈边。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极黑，目光毫不躲闪地迎向客厅里所有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近乎挑衅的笑意。
“各位，介绍一下，”宋清远的声音平稳无波，手臂自然地搭在女孩光裸的肩上，那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意味，“夏蝉。”
“夏蝉？”顾西辞挑了挑眉，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宋清远搭在女孩肩头的手，
“清远，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够好的。我们这群老朋友，愣是一点风声都没听着。”他举起酒杯，遥遥对着夏蝉的方向晃了晃，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许明心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像银铃轻撞，却没什么温度。
她靠在周正身边，指尖捻着自己一缕精心打理过的卷发，目光从夏蝉年轻饱满的脸庞滑到那条张扬的红裙上，红唇微启：“哟，真是……鲜嫩得能掐出水儿来。清远，你倒是会挑。”
她语气里那点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嘲讽的酸意，像细小的冰碴，融在温热的空气里。
周正附和着妻子，脸上堆着商人惯有的、滴水不漏的笑：“清远兄好福气啊！夏**青春靓丽，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待一块儿，真是……蓬荜生辉！”
他打着哈哈，试图缓和气氛，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夏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苏婷温婉地笑着，声音柔和：“夏**，快请坐。外面海风凉吧？喝点热的？”她永远是那个周到熨帖的女主人角色，试图用善意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微妙。
陈曼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出情绪。
陆沉则微微蹙了下眉，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地评估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孩对整个小团体氛围的影响，那是一种基于理性而非情感的观察。
我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越过他们，牢牢盯在林晚身上。
从夏蝉进门的那一刻起，林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她依然背对着门口，面对着那幅巨大的、色彩狂乱的画。但她捏着酒杯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
杯中的红酒液面在不易察觉地轻颤，仿佛她整个身体都在压抑着一场无声的地震。那串珍珠项链紧紧贴着她苍白的颈侧，随着她极其细微的呼吸起伏，冰冷地硌着皮肤。
夏蝉的目光，像只不惧生人的小兽，坦荡地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最终，竟也落在了林晚那个凝固的背影上。
停留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人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东西——像是好奇，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审视，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熟稔？
宋清远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他揽着夏蝉的肩，将她引向客厅中央，轻松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路上有点堵。夏蝉刚毕业，学艺术的，带她来感受感受海边的灵感。”
气氛在刻意的寒暄和宋清远的引导下，重新流动起来，只是那底下，暗涌着无声的礁石。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杯中的琼浆，照亮了男人们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照亮了女人们精心保养的面容和熠熠生辉的首饰。
空气里浮动着食物精致的气息、酒液的醇香，还有某种更隐晦的、属于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晚餐在别墅临海的巨大露台上进行。长长的柚木餐桌铺着浆洗得挺括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海浪声是背景里永不疲倦的低音，拍打着悬崖下的礁石。
宋清远坐在主位，夏蝉就紧挨在他左手边。那抹红色在烛光下跳跃，像一小簇不安分的火焰。她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水，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异常忙碌，毫不避讳地观察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林晚。
我妻子坐在我旁边，宋清远的斜对面。她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她的坐姿依然优雅，背脊挺直，如同最完美的瓷器，只是那层釉面下，仿佛有细细的裂纹在蔓延。
她的目光低垂，专注地盯着自己盘子边缘银质餐刀上模糊的倒影，仿佛能从那里看到另一个世界。
只有当夏蝉偶尔发出一点声响，或者宋清远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时，林晚捏着刀叉的指尖才会骤然收紧，指节绷紧发白，泄露出一丝竭力压抑的惊涛骇浪。
那串温润的珍珠项链，此刻紧紧贴着她纤细的颈项，每一次轻微的吞咽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晚晚，”我低声叫她，将一小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鳕鱼轻轻放进她的盘子里，“尝尝这个？你喜欢的。”
她猛地回过神，眼神有些空茫地聚焦在我脸上，随即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几乎称不上是微笑的弧度。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用叉子拨弄着那块鱼肉，却没有送入口中，“……有点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虚浮。
“林晚姐，”夏蝉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凝滞的水面，打断了席间略显沉闷的交谈。她托着腮，黑亮的眼睛直直看向林晚，带着一种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好奇，“清远说您以前是大学里的教授？真厉害！教什么的呀？”
所有细微的交谈声都停了下来。几道目光，带着不同程度的惊讶和玩味，在夏蝉和林晚之间逡巡。
林晚握着叉子的手顿在半空，叉尖几乎要刺破那块无辜的鳕鱼。她缓缓抬起眼，迎向夏蝉的目光。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晦涩难辨。沉默只持续了一两秒，却漫长得令人窒息。
“文学，”林晚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只是那平稳之下，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的目光掠过夏蝉年轻的脸庞，最终落在她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造型别致的银色耳钉上，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
“文学啊，”夏蝉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夸张的崇拜，“那一定懂得很多！不像我，整天就知道瞎画。”她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小钩子，带着探究，“清远总说我太浮躁，该多读点书沉淀沉淀。林晚姐，您说呢？像我这样的，该看点谁的书比较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海风穿过露台，吹得烛火一阵猛烈地摇曳，光影在林晚苍白的脸上疯狂跳动。
宋清远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唇边，他的目光落在夏蝉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不再是惯常的纵容，而像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许明心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意更深了，周正则低头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工程。
林晚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她的视线从夏蝉耳垂的银钉上移开，重新落回她那双过分坦荡、过分年轻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像针一样刺着她。
“看书……”林晚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是好事。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与某种巨大的、翻涌的情绪搏斗，“……有时候，年轻本身就是一种资本。不需要……太着急。”
她的话音刚落，宋清远低沉的声音便无缝衔接般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夏蝉，别缠着林晚教授问东问西了。她今天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放下酒杯，自然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流畅优雅，目光转向顾西辞，“西辞，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东南亚港口项目，政策风险评估报告出来了吗？”
话题被强行、生硬地扭转。顾西辞愣了一下，立刻接上话茬。许明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苏婷担忧地看了林晚一眼。餐桌上的气氛再次流动起来，只是那底下潜藏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湍急。
我放在桌下的手，轻轻覆盖在林晚冰冷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她没有看我，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我握着，像抓住一块漂浮的朽木。
她的目光，越过摇曳的烛光，越过谈笑风生的宋清远，越过那个穿着红裙、笑容刺眼的女孩，空洞地投向露台外无边无际的、墨蓝色的海。那里只有吞噬一切的黑和永不停歇的浪涛声。
夜更深了，海风带来咸腥的凉意。露台上的烛光晚餐终于曲终人散。杯盘狼藉被佣人无声地撤下，水晶杯的碰撞声清脆而空洞。倦意和酒精开始上头，谈话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意兴阑珊的敷衍。
“不行了不行了，这把老骨头熬不住了。”顾西辞夸张地揉了揉太阳穴，揽着许明心起身，“明早还得开视频会，先告退了。清远，你这酒……后劲儿够足。”
他脚步略微虚浮，许明心扶着他，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夏蝉的方向。
周正和苏婷也相继起身。苏婷温婉地笑着：“大家早点休息。晚安。”她经过林晚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林晚的肩，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周正跟在后面，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只是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陈曼和陆沉最后离开。陈曼走到林晚身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晚晚，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陪你坐会儿？”林晚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异常坚决。
“我没事，曼姐，就是有点累。”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
陆沉站在陈曼身后，医生特有的锐利目光在林晚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坐在主位、神色如常的宋清远，最后落在那个安**在一旁、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夏蝉身上。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对陈曼低声道：“让晚晚休息吧。”他扶着陈曼的臂弯，两人也离开了露台。
偌大的空间，瞬间只剩下四个人。摇曳的烛火被海风吹得只剩零星几点，光线骤然昏暗下来。
海浪声被无限放大，单调而沉重地拍打着崖壁，像一声声沉闷的叹息。
宋清远靠在高背椅里，姿态放松，指尖轻轻敲击着柚木桌面。他似乎完全没有离席的意思，反而像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累了吗？”他侧过头，声音低沉地问身边的夏蝉，带着一种情人间的亲昵。
夏蝉摇摇头，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灵动，甚至有些兴奋。她站起身，红色裙摆在腿边荡开一道弧线：“屋里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她没等宋清远回应，径直绕过餐桌，脚步轻快地走向通往下方无边泳池的台阶。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台阶的转角处，像一尾滑入深水的红鱼。
林晚的身体，在夏蝉起身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摆，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目光追随着夏蝉消失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清远，”我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我们也……”
宋清远却抬手止住了我的话。他端起酒杯，目光投向露台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海天相接处模糊的光带，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独断：“急什么。月色正好，再坐会儿。”
他呷了一口酒，喉结滚动，目光深邃莫测。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我身上。那眼神，若有若无地，也飘向了泳池的方向。
我看向林晚。她脸色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柔软的布料里。
那串珍珠项链在她急促的呼吸下微微起伏，冰冷的光泽与她眼底翻涌的惊惶形成刺目的对比。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站起身，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晚晚好像不太舒服，我先陪她回房。”
这一次，宋清远没有阻止，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投向夜色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我扶住林晚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几乎是依靠着我的力量才站起来。
我们沉默地离开露台，穿过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客厅，走向通往客房的走廊。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海浪永恒的低鸣。
走到我们房间门口，林晚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她挣脱了我的搀扶，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我……我的安眠药……好像落在客厅沙发上了。我得去拿一下。”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匆匆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往回走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急促的“噗噗”声。
我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那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心头那根不祥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没有犹豫，我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我没有回客房，而是迅速闪身，躲进了客厅与通往泳池露台之间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帘后面。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光线，也给了我一个绝佳的、隐蔽的观察点。从这里，透过玻璃门，能清晰地看到下方泳池平台的一角。
别墅内部的灯光大部分都已熄灭，只有几盏微弱的壁灯和泳池底部的蓝色灯光亮着。那幽蓝的光映着粼粼水波，将平台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梦境般的氛围里。海浪声更清晰了。
夏蝉就站在泳池边。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材地面上。
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幽蓝的水光映衬下，像一朵开在暗夜里的、带着毒性的花。她背对着别墅的方向，面朝着漆黑的大海，双臂微微张开，像是在拥抱咸腥的海风。
没过多久，另一个身影出现了。宋清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泳池平台的另一端。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步履从容，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他没有立刻走向夏蝉，而是停在泳池边，看着幽蓝的水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夏蝉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身。隔着玻璃和不算近的距离，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姿态的变化，从拥抱大海的舒展，变成了一种专注的、带着某种引力的姿态。
宋清远终于朝她走了过去。两人在泳池边站定，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他在说着什么，微微低着头。夏蝉仰着脸，似乎在回应。海风吹动她的裙摆和散落的发丝。
然后，毫无征兆地，夏蝉向前踏了一步。那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她踮起了脚尖，动作流畅得像一只蓄谋已久的夜鸟。她的手臂自然地环上了宋清远的脖颈。
宋清远似乎僵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刻推开。他高大的身影微微前倾，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那是一个短暂的、却异常清晰的吻。
泳池底部的蓝光映照着他们贴近的身影，在水波中投下扭曲晃动的倒影，像一幅诡异又旖旎的画卷。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极其轻微，却像冰锥刺破耳膜——那是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猛地从窗帘缝隙中回头。
林晚就站在客厅与露台连接的玻璃门内侧。她显然也是刚刚走到这里，恰好看到了泳池边那刺眼的一幕。
她手中并没有所谓的安眠药瓶，只有一只空着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间泄露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着泳池边那两个纠缠的身影，盛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足以毁灭一切的痛楚。
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泳池边，那个短暂的吻结束了。
夏蝉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松开了环着宋清远脖颈的手臂，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慢动作的优雅，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和幽蓝的水光，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玻璃门内、失魂落魄的林晚身上。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在幽蓝的光线下绽放，甜美，天真，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淬了剧毒的恶意。她抬起手，像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刚刚被吻过的、嫣红的唇瓣。动作充满了**裸的炫耀和挑衅。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无比清晰地穿透玻璃门，穿透海浪的喧嚣，扎进死寂的客厅，钉进林晚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阿姨，”她歪着头，笑容灿烂得刺眼，声音甜腻得像裹了蜜糖的刀锋，“您认识我妈妈吗？她叫林晚。”
时间，空间，一切感知在那一刻彻底粉碎。
“哐啷——！”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玻璃心脏爆裂的巨响，猝然撕裂了别墅死寂的夜晚。
是林晚。
她手中那只根本不存在、只是她用来逃离借口的“安眠药瓶”，此刻被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她另一只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红酒杯。
高脚杯的细柄在她骤然爆发的、无法控制的痉挛中，被她硬生生捏断了！杯身砸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猩红的酒液如同泼洒开的、粘稠的血液，溅落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和冰冷的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蜿蜒的痕迹。
林晚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在泳池边那个穿着红裙、笑容恶毒的女孩身上。
那眼神里，方才还汹涌的惊骇和痛楚，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彻底覆盖——那是信仰崩塌后的空洞，是世界毁灭后的死寂。
泳池平台上的幽蓝水光，诡异地映照着宋清远的脸。那张永远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面具，在夏蝉那句话出口的瞬间，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震惊，难以置信，一种被算计的暴怒，还有一丝……被猝不及防拖入深渊的惊悸，在他眼中疯狂地交替闪现。
他猛地看向玻璃门内破碎的林晚，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微微摇晃了一下。
“她……”
林晚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极其微弱，像从万丈深渊的裂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是我的女儿。”
她终于移开了钉在夏蝉身上的目光，那空洞的、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的视线，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向了泳池边僵立的宋清远。
最后几个字，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也彻底抽空了她身体里最后一根支柱。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摇晃，像狂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宋清远，”她的嘴唇翕动着，吐出那个曾经无比亲密、如今却如同诅咒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被彻底背叛后撕心裂肺的绝望，“她……是你的……”
后面那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铅块，死死地堵在她的喉咙口，带着毁灭性的、足以焚毁一切过往的重量，再也无法冲破那绝望的囚笼。
她整个人向后一软，像断了线的木偶，眼看就要栽倒在那片狼藉的、沾满酒液和玻璃碎碴的地面上。
主角名叫兔子打铁的小说 精品《林晚宋清远夏蝉》小说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